民眾就醫時常面臨的一個困境就是「三長兩短」,「三長」指的是掛號時間長、候診時間長、批價領藥也長,「兩短」則是醫師問診時間短、解釋病情短,那麼現在火熱的AI可以幫忙變「三短兩長」嗎?AI可以成為問診者的耳朵和醫生的嘴巴,醫療的核心是否也正在悄然轉移?在美國的一家新創診所裡,病患可以在幾乎不見醫師的情況下完成一次完整的醫療諮詢、獲得診斷、拿到處方。這樣的速度與效率令人驚嘆,也讓人警覺當AI擔任起病歷詢問、初步診斷與處置建議的角色,醫療專業是否正被重新定義?
這個AI醫療系統,並不是單純的語音紀錄工具,而是實質參與整個問診流程的「人工智能醫療助理」。它透過一系列語言模型掌握病患敘述,生成後續問題、歸納症狀、提出診斷選項與建議處置,再由醫師審閱後確認。這個流程表面看來仍維持醫師的最終把關,但實際上在AI完成的精密排列組合下,醫師可能只是點頭通過的人。
但醫學的價值不僅在於處方與診斷,更在於理解人的苦楚、看見隱微的訊號、與患者建立信任關係。這些來自長期訓練與臨床經驗的能力,是否能被語言模型所取代?AI醫療系統雖仍有醫師參與,但其角色已從主導轉為「核可」,這樣的轉變值得深思。
在技術角度來看,AI取代醫師部分工作確實有其現實誘因。醫療人力不足、資源分配不均、慢性病人口上升,都是AI進入臨床場域的推力。它可以加速處理流程、擴大服務範圍、減少醫師負擔。在特定族群如街頭遊民、低收入患者中,AI更可能是唯一能快速啟動醫療行動的力量。在這些情境中,AI不是替代醫師,而是填補醫療缺口。
但也正因為如此,這種「分級醫療」的機制反映出不平等的風險。富人仍可見到真正的醫師,窮人卻被派給機器與助理。當醫療行為被拆解為一系列自動化任務後,那些處於資源邊緣的人,是否還能獲得與其他人等量齊觀的照護?「醫乃仁術」,若AI的介入讓醫療成為冷冰冰的流程計算,是否背離了醫療的初衷?
更複雜的是自動化偏誤的問題,當AI提供診斷建議時,多數醫師傾向接受而非質疑。這種現象在航空、法律等領域早已被觀察到,如今也潛入了醫療決策。在AI系統「推薦」某個病名或用藥後,醫師是否仍保有足夠的判斷力去反駁?若醫師未親自見到病患,只憑文字紀錄或系統摘要,如何評估那些AI忽略的非語言訊號?
儘管開發團隊強調已透過訓練醫師避免盲從,並用歷史數據持續修正模型,這些努力仍無法取代真正的臨床隨機對照研究。沒有實證比較ScopeAI與傳統診療的成效差異,AI在臨床上的安全性仍存在空白。在目前規範尚未明確的情況下,AI雖被包裝為「輔助工具」,實則已進入核心決策區。這樣的模糊地帶,對患者知情權與醫療責任歸屬皆構成挑戰。
但社會應更進一步討論的,是「人」在醫療中的價值。當我們急於提升效率時,是否忽略了病患期待的其實不只是正確的診斷,而是被理解、被陪伴?醫療的信任關係無法完全由演算法建立,語調的溫度、眼神的交流、醫師的沉默與回應,都是療癒的一部分。若AI介入讓這些溫度逐漸流失,那麼科技的進步是否真能成就更好的醫療?
我們不該單純追問AI是否能取代醫師,而應反問在AI可以做很多的時代,醫師還應該堅持什麼?這個答案,應由整個社會共同回答。畢竟醫療的最終價值,不在於科技的高低,而在於人是否感受到被重視與被照顧。那份人與人之間不可被量化的關懷,才是真正讓醫療發光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