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自Google Health官方Twitter)
多家美國媒體曝出消息,科技巨頭谷歌將調整其醫療健康項目Google Health。消息一出,產業震驚。僅僅幾年前,谷歌才大舉進軍醫療健康領域,並挖來了一眾精兵強將,如今的情況實在令人唏噓。
這並非科技巨頭在醫療健康這條道路上的第一次失敗,2021年2月,IBM就準備從虧損十年的Watson Health抽身。與此同時,蘋果、亞馬遜等科技巨頭在醫療健康項目上的進展,也遠未達到各自的預期。
那麼,谷歌為什麼調整Google health,這一健康業務自成立以來做了些什麼,在哪些領域進行了佈局並有所創新?未來谷歌的醫療健康業務將會何去何從呢?
負責人離職為直接誘因,商業化壓力是背後主因
根據美媒的報導,谷歌調整Google Health的直接誘因應該與部門負責人離職相關,僅僅在美媒曝出谷歌關閉Google Health的一天前,美國EHR(電子健康記錄)巨頭Cerna宣布,Google Health負責人David Feinberg,將於2021年10月1日起取代現任CEO Brent Shafer,出任該公司CEO兼總裁。
Cerna是美國最大的電子健康記錄服務提供商之一,其客戶包括美國眾多的政府部門。比如,2018年5月,美國退伍軍人事務部(VA)與Cerna簽署了一份價值100億美元的10年期協議。2020財年,Cerna財報顯示其實現55億美元營收。這是一家典型的醫療資訊化企業,而非IT企業旗下的醫療部門。
David Feinberg自己則表示,將於9月1日從Google Health離職。
根據美媒報導,在Cerna官宣當天,David Feinberg的直接上司,谷歌研究部門負責人Jeff Dean在發給員工的一份備忘錄中表示,未來,Google Health的品牌雖然將仍然保留,但不再作為一個統一的組織運作。備忘錄進一步對組織架構變動做出了安排,谷歌醫療長將暫時負責相關項目的業務運作。
此前部分媒體的報導中,使用了「關閉」「解散」的說法並不準確。首先,谷歌目前並未官宣,相應的報導僅來自谷歌內部洩露出來的備忘錄;其次,Google Health的品牌和大部分團隊依然得以保留。
按照新的安排,Google Health的團隊將被拆分到公司的不同部門。比如,正在開發搜索工具以便醫生更易搜索病人健康記錄的臨床團隊,將被划入谷歌研究部門;專注於AI醫療影像的團隊則將被納入到谷歌的搜索和人工智慧部門。
這意味著,谷歌將把現有的醫療保健融入到其他部門,而非成為一個單獨的業務線。至少從業務單元而言,Google Health事實上已經名存實亡。
隨後,谷歌在發給美媒的聲明中表示:「谷歌深信技術在改善醫療健康方面的力量,並增加了整個公司在醫療健康的投資。這包括在Google Health內部的開發項目,在搜索、地圖和YouTube上推出和擴展覆蓋數十億人的與醫療健康相關的功能,並歡迎Fitbit帶來的價值。」
根據美媒報導,早在2020年2月,Google Health就擁有500多名員工。David Feinberg當時也表示,他並沒有受到上級對於醫療團隊收入的考核壓力。
2021年6月,伴隨谷歌完成對可穿戴健康設備巨頭Fitbit的收購,Google Health進行了內部重組,有130多人被調入Fitbit和搜索部門。這使得Google Health的員工規模,從調整之前約700人縮減為570人。
與此同時,David Feinberg當時曾在會議上提到:「真正的壓力是這真的會幫助數百萬人嗎?是谷歌規模嗎?這就是壓力。」此外,根據美媒對谷歌前員工的採訪,Google Health曾建構了中央業務開發團隊,以探索Google Health如何通過產品盈利。
作為回應,當時谷歌曾表示,不會因為持續重組而裁員或削減項目。然而,任何一位略微有職場經驗的人士都不難聽出其中的弦外之音。隨著負責人的離職,谷歌對Google Health下手並不讓人意外。
綜合各種資訊,不難看出,如果美媒報導屬實,則商業化業績的壓力是Google Health負責人選擇離職,並導致部門被分拆的重要原因。儘管谷歌在大眾眼中是一家相對看重長期價值的企業,但在盈利上並不能免俗。
當然,不僅僅是谷歌的健康部門面臨商業化壓力,蘋果、IBM和亞馬遜等諸多科技巨頭的醫療保健項目,同樣面臨巨大的商業化壓力,並經常在營收與獲得公司高層支持方面面臨挑戰。已經放棄Watson Health的IBM自不必說,幾乎在谷歌重組Google Health的同一天,蘋果也傳出縮減醫療健康應用開發團隊的消息。
兩年半以來,Google Health都幹了什麼?
事實上,這並非谷歌在醫療健康領域的第一次失敗。早在2008年,谷歌就曾推出線上儲存服務,試圖讓消費者將其醫療健康數據轉移到雲端。這一服務彼時就被命名為Google Health,也是谷歌第一個嚴肅醫療保健項目。由於未能達到項目預期,谷歌於2012年宣布關閉該服務。
在當時的聲明中,谷歌表示:「Google Health並沒有達到我們所希望的廣泛影響,雖然某些用戶群體(如精通技術的患者及其護理人員)以及最近的健身愛好者開始使用該服務。但是,我們還沒有找到一種方法,來將這種有限的使用向更大規模數百萬人的日常健康行為中滲透。」
隨後,谷歌的母公司Alphabet也在醫療健康領域進行了嘗試,並成立了Verily和Calico兩家公司。
2013年,Calico成立,目標是瞭解衰老生物學,並開發延長人類壽命的療法。2015年,Verily成立,主要方向是藥物開發和精準醫療方向。
多說一句題外話,在Google Health成立之前,Verily是一家承載了谷歌大部分醫療保健業務的公司。該子公司專注於使用數據,通過分析工具、干預措施、研究等來改善醫療保健。尤其在可穿戴設備上,Verily投入巨大。其ECG功能在2019年初就通過了FDA審批,並先後收購了Fossil和Fitbit兩大可穿戴健康設備廠商。
假設沒有Verily,這些業務或許在後來都應該歸屬Google Health。擁有可穿戴加持的Google Health如今的結局或許會大有不同。然而,歷史沒有假設。
一直到2018年,隨著數位醫療概念的飛速竄紅,谷歌開始重新在醫療健康領域佈局。整個2018年,谷歌一直在增強其醫療產業的領導地位,並將克利夫蘭診所(Cleveland Clinic)前執行長和芝加哥大學前品質總監,分別引進其雲端運算和人工智慧團隊。
隨著時機的逐步成熟,谷歌開始重啓Google Health。吸取上一次的教訓,谷歌找來了專業的醫療人士負責,希望能夠藉此打開局面。2019年1月,時任賓州丹維爾醫院執行長兼總裁的醫學博士David Feinberg加入谷歌,負責Google Health。
David Feinberg不僅是醫學博士,還擁有MBA學位。在加入谷歌之前,他曾任醫療保健提供商Geisinger的CEO,並且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醫院的執行長,是醫療保健行業備受尊敬的領軍人物。
按照計劃。David Feinberg負責的Google Health將專注於組織谷歌旗下各種零散的健康項目,包括Google Cloud、Google Brain、Nest家庭自動化和Google Fit可穿戴設備等項目。
David Feinberg加入谷歌後不久便表示,Google Health將致力於組織全球健康資訊,並使之可廣泛獲取並有用。如果病人需要有關醫療狀況、就近醫院方向、服藥提醒或幫助測量健身進展的資訊時,谷歌希望通過谷歌搜索、地圖、助手、健身和WearOS智慧型手錶等服務提供最準確、最有用的資訊。
在採訪中,他曾表示,希望像對待自己的病人一樣對待Google Health的用戶。谷歌則希望利用David Feinberg在產業的威望和人脈,以及擁有百萬級患者的健康組織與大型醫院達成交易的經驗。
總體而言,Google Health的許多工作都集中在利用機器學習和其他智慧技術,來幫助患者護理上。2019年9月,作為整合公司醫療戰略的一部分,Google Health開始接管原本屬於谷歌母公司Alphabet的人工智慧部門DeepMind,部分產品的行銷工作。
借助雲端平台,跟AI與醫院及機構圍繞EHR合作
早在2016年,谷歌就收購了Apigee這家為醫療機構提供數據管理介面的企業,並著手計劃建構電子健康記錄生態體系。隨著Google Health的成立,它也試圖幫助醫療機構瞭解其數據的當前狀態,並創建跨系統標準化和集成的途徑。
同時,谷歌還一直探索借助NLP人工智慧為電子健康記錄賦能。隨著電子健康記錄的廣泛應用,初級護理醫師日益短缺,職業倦怠率也變得更高。通過優化資訊提取和分析的過程,谷歌的ASR自動語音技術能夠改善電子健康記錄的語音轉錄過程,幫助醫生減輕所謂的行政負擔,提供更優質、更專注的醫療服務。
在2018年進行的一項AI研究中,ASR分析了216221份住院病例,涉及114003名病人以及超過460億個數據點,為各種臨床情景創建準確和可擴展的預測。基於這項研究,谷歌還在開發用於臨床記錄的語音辨識系統,通過建構自動語音辨識技術模型,改善電子健康記錄的語音轉錄過程。
2019年9月,谷歌宣佈與梅奧醫院(Mayo Clinic)達成10年合作協議。谷歌雲將保護和儲存梅奧醫院的數據,同時與其合作,應用人工智慧和其他雲端運算技術來解決複雜的醫療保健問題。基於谷歌在AI輔助診斷糖尿病視網膜病變和AI輔助診斷乳腺癌的累積,雙方計劃研究開發AI輔助癌症放療,從而縮短放療規劃時間,並提高效率。
受此啓發,2019年11月,Google Health提出了雄心勃勃的南丁格爾計劃,並詳細介紹了與擁有2600家醫院及診所的連鎖醫院集團阿森松醫療(Ascension Health)的合作夥伴關係。阿森松醫療將把包括病人電子健康記錄在內的本地數據倉庫和分析環境遷移到Google雲端,並在內部切換到谷歌G Suite辦公應用進行溝通和協作。
谷歌則分析和彙編這些數據並開發病人搜索工具,使醫護人員能夠在單一頁面上方便地搜索到所有患者數據,包括生命體徵和實驗室結果。同時,Google Health還將進一步利用這些數據,並計劃開發使用機器學習向醫生建議可能的患者治療變化。
儘管這一計劃有點像電子健康記錄系統,但Google Health表示,它並不想取代HER而是補充現有的EHR系統,並提供一個單一的介面來搜索各種以前孤立的數據系統。
然而,儘管谷歌和阿森松醫療都表示該計劃遵守HIPAA(健康隱私規則)。該協議依然遭到了美國國會和民眾的質疑。有人認為兩家企業在合作之前未通知其患者,違反了相關法規。同時,媒體認為,150名谷歌員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獲得了數以千萬計的病人數據,顯然也並不合規。
一些健康隱私專家認為,HIPAA存在一些漏洞,允許公司在不通知患者的情況下共享健康數據。儘管這樣的數據共享計劃在醫療行業司空見慣,但谷歌受到的審查程度要高得多,部分原因是該公司不為公眾所信任。
直到如今,這一合作依然面臨巨大的爭議,也對Google Health後續的發展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2020年12月,Google Health與Highmark Health公司建立了為期六年的戰略夥伴關係。雙方計劃建立一個平台,使患者更容易共享健康資訊,並減輕臨床醫生的行政負擔。谷歌則可以利用人工智慧和分析能力,為臨床醫生提供有關每個患者的及時資訊。比如,高血壓患者能夠在家裡使用可穿戴設備,並且通過雲端服務將數據發送給醫生。
醫療健康行動應用
時間進入2020年12月,為了幫助對抗新冠疫情,Google Health與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合作,推出了名為COVID-19 alert的工具,為用戶提供從疾控中心到醫療機構的名單。用戶可以通過該工具填寫或查詢常見的新冠肺炎問題。完成後,該工具會提醒病人攜帶正在服用的藥物清單、保險卡和其他文檔。
同時,Google Health也推出了Google Health Studies小應用。用戶可參與涉及回答問題從而為研究貢獻相關數據,選擇共享數據的用戶可全程看到,其在整個註冊隊列中的個人貢獻。
哈佛醫學院和波士頓兒童醫院,為更好地瞭解流感和新冠肺炎等呼吸系統疾病進行了首次研究。這項呼吸健康研究將對美國成年人開放,並將側重於確定這些類型的疾病如何在社群中發展,以及年齡和旅行等活動等危險因素的差異。比如定期自我報告感受、可能經歷的症狀、採取的預防措施及其他資訊。
2021年2月,Google Health推出了Google Fit。這一應用可通過安卓手機的前置鏡頭拍攝用戶上半身,通過檢測胸部的微小變化測量呼吸速率。同時,該應用還能通過將手指放在後置鏡頭拍攝照片並測量心率。
2021年4月,Google Health重啓了2012年失敗的嘗試,讓用戶可以將電子健康記錄同步到谷歌服務中。病人可以登錄到他們的醫院記錄,並進行同步。谷歌以更有條理、設計得更周全的方式顯示資訊。
加州、亞特蘭大和芝加哥使用Epic電子健康記錄系統的300名病人,測試了這一系統。不過,參與測試的人員認為,Google Health這一電子健康記錄計劃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但並未達到讓人震撼的程度。包括蘋果iOS Health在內的很多應用,也能提供類似的功能。
不難看出,Google Health的商業模式與雲端運算與AI密切相關。尤其是圍繞電子健康記錄建構相應的醫療健康服務的確是一步高招。這將幫助確保Google Health的營收,因為醫療系統能夠充分、方便、廉價地獲取私人健康資訊,以及較容易地利用數據輔助研發。
同時,通過與醫院和電子健康記錄服務商的合作,Google Health可以將病人系統和數據帶到雲端,進一步推動將患者生成的數據集成到谷歌軟體中,從而牢牢將用戶握在自己手中。
遺憾的是,與阿森松醫療的合作不順利,對Google Health來說無疑是一大重挫。這使得Google Health不得不轉而從用戶端出發,試圖將C端應用打造成數據入口。當然,相比於醫院及機構的合作,這條路就要漫長得多了。
Google Health掌門人David Feinberg下一站選擇電子健康記錄巨頭,顯然說明了其對這一模式的看好。當然,一切皆有可能,搞不好掌門人的跳槽,反而可能幫助谷歌與電子健康記錄巨頭更好地達成合作。
沒有你也無所謂,Verily將代表谷歌醫療健康未來
Google Health的解散,對於谷歌來說或許不是件好事,但在更大的「谷歌系」範圍中的影響或許沒有想像中那麼大。比如,前述的Verily,已經在醫療健康領域建構起了自己的地位。對於Verily來說,沒有Google Health或許更是一件好事。
在可穿戴設備領域,Verily經過多年累積,尤其通過收購Fossil和Fitbit已成為當今產業翹楚。在相應的開發商,Verily進行了大量的嘗試。至今為止,除了智慧型手錶,Verily還推出了一系列智慧型硬體,諸如幫助帕金森患者控制震顫的智慧勺子、用於多種硬化症研究的可穿戴感測器、與手錶類似的無痛採血裝置等。
同時,儘管Verily通過淚液無創監測血糖的智慧型隱形眼鏡,在2018年停止研發,但主要是因為當時的技術所限,感測器取樣獲得的淚糖和血糖濃度一致性不足,無法支撐研究繼續。隨著近年來相關技術的逐漸成熟,這一概念隨時可以再次重啓。
同時,Verily還在產業內展開廣泛合作,尤其在慢性退行性疾病上。Verily藉助自己在微型電子設備、數據分析、軟體開發方面的優勢,與擁有豐富的醫療臨床知識和經驗的企業合作,不斷擴大自己的醫療版圖。
此外,Verily還廣泛在醫療健康產業進行投資,主要集中在關注於腫瘤、癌症、帕金森領域的新創生物技術公司。自2015年成立以來,Verily已參與到近10家醫療公司的融資項目中,近五年,Verily更是累計投出近5億美元。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Verily具有獨立的實體,從而可以在一級市場融資的前提下。僅僅2020年底,Verily最新一輪融資就獲得了7億美元。相比之下,Google Health簡直像是小媳婦兒。
在很多業務上,Verily和Google Health的業務其實完全可以互補。然而,從兩者都推出了新冠疫情提醒應用來看,競爭可能更能代表兩者的態度。畢竟,在這種巨無霸企業體系內,內部團隊的競爭甚至比外部競爭更加慘烈。或許,在未來,通過某種形式的重組,Verily能夠將Google Health招致麾下也不一定。
寫在最後
Google Health的失敗,不難說明醫療健康產業的複雜性,強如谷歌,手握重金和資源,在經歷了多年投入後依然成效不理想,值得我們深思。
IT巨頭在醫療健康領域表現不佳,通常來說有三個原因。
第一,基於其屬性,IT巨頭進軍醫療健康領域往往選擇自身技術優勢的延伸,以技術創新的方式入手。這種創新一旦成功必然建立起牢固的優勢,然而,技術創新的道路並不好走,失敗率非常高。這也是IT巨頭成功率不高的原因之一。
第二,不同於原本的產業環境,患者隱私保護、數據收集標準,在強監管的醫療健康領域往往成為巨大障礙。IT巨頭發現以往通過數據驅動的方式無法解決醫療保健中最複雜的事情,實現智慧診療的道路漫長。
第三,IT巨頭在醫療保健領域舉步維艱的一個主要原因,在於過於自信技術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對於患者而言,問題更多的是整體體驗,而不是技術本身。因此,類似亞馬遜和沃爾瑪之類,對消費者體驗極為重視的巨頭及其合作夥伴,或許可以真正顛覆產業。
第四,IT巨頭往往只是將醫療健康作為其中一個業務方向,很難將分散於各部門的零散醫療業務聚集起來形成合力。即便少數企業如谷歌一樣打造了獨立的業務部門,也缺乏長期無法盈利的心理準備。在長期持續的業績壓力下,業務部門的策略不得不經常變動,難以持續。然而,醫療健康產業恰恰是一個需要長期穩定投入的領域。
本文為品玩授權刊登,原文標題為「Google Health命懸一線!谷歌為何再次折戟醫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