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應邀主持工業局及工研院主辦的低軌衛星論壇,會中討論這個產業未來的商機,以及台灣產該如何整合產業界爭取更多國際訂單。在討論過程中,我關注的是低軌衛星產業要如何創造更多應用,這是台灣競爭力最弱勢的部分,要如何改變過去偏重在產品及技術的作法,很可能是台灣低軌衛星能否成功的關鍵。
先談低軌衛星的競賽,這是一場比誰速度快的競賽。
馬斯克的SpaceX迄今已發射3558顆衛星升空,把天空先佔滿,目的就是先佔先贏,至於英國的OneWeb才發射400顆 ,另外Telesat及Amazon Kuiper至今還沒有動靜,在後續競爭上已居於弱勢。
也就是,目前是低軌衛星的快速成長期,大家都想搶先建設,但未來不一定具有持續性。法國軍工大廠Thales台灣經理張凌偉說,目前歐洲有一千顆衛星訂單,大家都想先搶佔位置,奠高後進者的競爭障礙。但未來成長不一定具持續性,因為目前的服務還沒有人能賺錢,都處於燒錢階段。
至於在低軌衛星的應用上,中華電信何業勤協理提到,目前中華電信在低軌衛星就已經有提供服務,例如Garmin inReach就可以透過手錶或手機,在偏鄉山區進行緊急救援功能,另外蘋果手機也可以打911救援電話,一樣是透過低軌衛星在運作。
電子五哥之一的仁寶副總經理劉厚鈞說,仁寶目前主要鎖定發展低軌衛星的地面設備商機,另外他也強調,台灣可以推動的應用在智慧交通及無人機。
在智慧交通部分,台鐵在全省有一千公里距離的鐵道,若能在鐵道邊坡設置物聯網(IoT)感測器,隨時偵測土壤及山坡地含水量,只要出現些微移動,就可以趕緊因應避免坡道崩塌或土石流發生,減少交通事故發生。
另外智慧鐵道也可以用更快速的回報系統,降低交通事故,還有像無人機的應用,可以擴大到巡檢、救援及海洋探勘等,這些都是低軌衛星可以推動的應用。
全球太空經濟的產值近4000億美元,七成是衛星產業所貢獻,其中地面設備產值占五成,至於衛星產業中的應用服務又占43.5%,過去台灣比較關注的都是衛星及地面設備零組件市場,但對於幾乎也佔近半市場的應用服務,卻很少討論與著墨。
我相信以台灣科技產業的實力,一定可以在衛星及地面設備等關鍵零組件的產品與技術上做出好成績,這是台灣資通訊產業最強大的競爭力。過去台灣在很多產業都有打勝仗的經驗,但每個產業都有不同的挑戰,低軌衛星是與太空、通訊及軍工緊密結合的產業,需要克服的障礙及挑戰也相當不同。
工研院產服中心副組長廖榮皇提出挑戰來自三個方向。首先是零組件一旦打進供應鏈,要被取代並不容易,系統廠商不會輕易更換供應商,不論衛星或地面站都是如此。這種更換供應商的難度,可能比汽車產業還要高。
其次是,低軌衛星相關的通訊協定尚未標準化,而且主導者都在先進大國,台灣只能被動接受。最後則是資金的問題,國外有各種籌資管道,從天使基金、專業投資衛星及太空產業的基金及創投,還有更簡便的掛牌管道如SPAC,但台灣資金市場就比較不足。
此外,台灣未來要面對的競爭者也很多,只看亞洲就有包括韓、日、印都積極推動,而且這些國家投入的初始資金分別達到新台幣473億元、347億元及530億元,是台灣投入資金的7到10倍。以這種投資力道來看,台灣低軌衛星產業相關業者,恐怕需要更努力才行。
不過,我覺得台灣除了把目標設定在打進全球衛星與地面設備供應鏈外,還必需重視應用的推動。畢竟在整個衛星產業裡,就有四成以上產值來自應用服務,這些服務涵括陸上交通、船舶海事、飛機、軍工等,過去台灣很難在應用服務上分到一杯羹,但如今新型態的產業發展,實在不容許我們太忽略這種新商業模式及新應用服務市場的崛起。
什麼是新型態的商業模式及應用服務市場?當技術產品都發展到一個階段時,在新應用及服務領域去找創業創新的機會,可能比做技術及產品要更重要。眼前就有好多這種例子。
例如,兩天前我去聽全球最大結構化天使基金集團、來自矽谷的瑟拉夫(Seraph)天使基金創辦人顏家宏的演講,他提到幾年前一位三十歲的年輕人,來跟他提一個造飛機的創業計畫,他聽了這個年輕人講完三個小時,就決定當他的天使,投資了50萬美元。
例如,兩天前我去聽全球最大結構化天使基金集團、來自矽谷的瑟拉夫(Seraph)天使基金創辦人顏家宏的演講,他提到幾年前一位三十歲的年輕人,來跟他提一個要造超音速飛機的創業計畫Boom,他聽了這個年輕人講完三個小時,就決定當他的天使,投資了50萬美元。
結果,他這個決定被所有合夥人痛罵一頓,質疑他為什麼會投資一個如此瘋狂的創業計畫。全世界造飛機成功的公司,不過只有像波音、空巴或洛克西德馬汀這種企業,一位年輕人有什麼能耐可以造飛機?
顏家宏說,他很仔細聽完這位年輕人的計畫,發現他腦袋很清楚,不是自己做引擎,甚至也不做飛機,他的發明只有飛機的塗料(coating),結果,這個不被看好的創業,如今已獲得百架以上的訂單。顏家宏投資時公司作價2000萬美元,如今價值已衝高到22億美元,上市前還成功募到中東10幾億美元,預計2025年上市時市值可達200億美元。
另外,瑟拉夫還投資另一家叫Icon的飛機公司,這家公司也是整合很多外部技術及零件,做的是一種輕型的、可以與遊艇結合在一起的飛機,讓有錢人可以開著遊艇及飛機一起出海,到大海中再駕著飛機到小島,穿著比基尼喝個下午茶,再輕鬆地飛回來。
這兩個創業家或許都是很極端的案例,可能只會出現在美國這種瘋狂的地方。但年輕人想的是如何創造一種過去沒有的服務,他們的創新不在飛機引擎或造飛機的技術,事實上這些技術都可以外包請人做,他們的創新是在概念與程序(concept & process),而最終做出來的是更有價值的商業模式創新。
舉這個例子,我想強調的是,當大家都太執著在技術及產品,把服務及應用拱手讓給別人時,台灣只會繼續辛苦地做研發及製造,但世界上有另外一批聰明人,懂得利用你的技術及產品,為他們實現一個全新的商業模式,以及令人驚豔的服務,然後賺比你多更多的錢。這是台灣要的結果嗎?
最後再分享一個案例,是幾周前與一群科技圈朋友聚會時聽到的。當時有一位電信公司研發主管與一家旅遊公司投資主管聊天,提到過去很多領隊帶團出國,每個團員都要辦理當地國的手機漫遊及上網功能,他建議旅遊公司為何不開發一個小型隨身行動基地台,讓每位團員都能共享,而且這樣還有在國外彼此溝通連繫的好處,就不用大家都花錢去辦上網。
這位研發主管說,要做到這種技術與服務,以目前電信技術來說已經不困難,建議旅遊公司思考一下,若雙方要合資也行,可以一起共同開發。
這家旅遊業者在疫情前每年帶團出國人數高達百萬人次,若每個人收五百元,就是一年五億元的營收,以這種經濟規模,要支持一個創新服務並不難。
這個創意聽起來很不錯,可執行性也很高,不過,旅遊公司投資主管很快回應說,他們公司對於提案有一定層級限制及既定流程,而且大老闆已經七十多歲了,恐怕無法接受這種新想法,這個idea他可能連提上去的機會都沒有。
這又是一個好例子,明明就有應用市場的空間,明明台灣就有一堆優秀的技術開發團隊,但大家坐在寶山裡,卻不懂得利用這些資源。要開發新的應用服務,當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如果像這樣,市場在那裡,技術也ready,但卻受限於企業文化及組織結構,還有主其事者的條條框框,一個可能創造出無限可能的新應用,就胎死腹中了。
像這家旅遊公司的創新瓶頸,這種例子我實在聽過太多了,搞不好讀者自己的工作也會有類似的經歷。如果大家連想像都不敢,連做夢都覺得浪費時間,創新應用不可能發生。很多老闆每天講數位轉型,但改的只有枝微末節,腦袋若沒變,一切都是空談。
再回到低軌衛星的應用市場,台灣其實有很好的應用環境,例如台灣的遠洋船隊是世界排名前幾名,台灣正在發展電動汽車,目前也有很多試驗場域,另外像物聯網的應用,還有無人機、無人潛艇等都在發展,怎麼可能沒有應用服務的機會呢?
台灣的技術實力世界一流,但對於應用發想及落地執行,卻離世界一流非常遠,不只低軌衛星產業是如此,很多產業都是如此。或許大家應該把腦袋換一下,更關心各個行業想解決的問題,可以增加什麼服務及應用,想辦法去賺以前賺不到的錢,恐怕才是產業發展的上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