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圖/取自pixabay）
人工智慧已經成為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裡，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人臉辨識植入我們手機的同時，也走進了社區和街道，語音辨識讓我們能和機器對話，即時翻譯使跨語言交流變得比以往更輕鬆，機器診斷、自動駕駛......人工智慧幾乎滲透到了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
然而另一方面，人們卻對人工智慧和人類共同相處的未來生活，充滿未知、疑惑和擔憂。人工智慧究竟是人類的幫手還是對手？它會威脅到人類的生存嗎？越來越強大的人工智慧，會剝奪人類的工作權，並讓我們存在的意義變得越來越弱嗎？
帶著這些問題，愛范兒專訪了世界十大AI科學家之一，泰瑞·謝伊諾夫斯基（Terrence Sejnowski）。
關於泰瑞·謝伊諾夫斯基
世界十大AI科學家之一、美國在世僅三位的「四院院士」之一、全球 AI專業會議NIPS基金會主席。泰瑞·謝伊諾夫斯基是深度學習的先驅和奠基者，曾於1985年和圖靈獎得主傑佛瑞·辛頓，共同發明玻爾茲曼機（Boltzmann machine），將神經網路算法和機器學習，帶入一個新的發展時期。
泰瑞·謝伊諾夫斯基的「金句」
- 有些人的目標是創造像人一樣的人工智慧，但是何必呢？要創造和人一樣的智慧，我們生孩子就好了。
- AI 會讓你更聰明。
- 全人類都有偏見，AI只是反映了我們的偏見。創建一個沒有偏見的AI是不可能的。
- 我懷疑伊隆·馬斯克自己就是個AI。
- 如果繼續沿著這個方向前進，終有一天我們會搞明白我們是誰。
- 人類可以殘酷對待彼此，AI為什麼不能？
以下是此次專訪的文字記錄（整理後）：
問：有人認為AI只是一種工具，本質上和一把錘子沒有區別；也有人認為AI可以和人類比肩，甚至會自我進化為另一種智慧，對此你怎麼看？
答：AI現在是工具，但它是一種特別的工具。打個比方，一把錘子能翻譯嗎？現在我們可以用AI這個特別的工具解決很多問題，比如語言、視覺、語音等等。事實上，我們用AI所做的事情非同尋常。
有些人的目標是創造像人一樣的人工智慧，但是何必呢？要創造和人一樣的智慧，我們生孩子就好了。我們的目標應當完全不一樣，也就是創造和人類兼容的人工智慧，讓人類更聰明。我們在努力增強人類智慧，讓它更強大。因為人類會犯很多錯誤，比如發動巨大的戰爭，讓很多人喪命。讓我們創造AI來阻止未來戰爭吧，它可以幫我們彼此互動，以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
問：你認為人工智慧的下一個革命性的突破會是什麼？
答：我認為我們還處在AI革命的開始。在思考下一次革命之前，得先完成這一個。我們面臨的另一個難題是，未來很難預測。
問：有哪些人類的技能，是您認為AI無法做到的？
答：這個問題是關於未來的推論，但是我們並不知道AI會把我們帶到哪裡去，沒人能預測這一點。不過，沒有什麼法則限制我們創造一個AI，來解決目前只有人類能解決的那些問題。既然沒有這樣一個法則限制，那麼這些都是可能發生的。比方說，人無法做到超越光速，那是因為有物理法則限制。但是據我所知，目前沒有發現針對智慧的物理法則限制。
問：通用人工智慧會出現嗎？
答：並沒有什麼自然法則，限制通用人工智慧的誕生，只要有可能，它就會發生。我們有證據表明通用人工智慧會出現，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
問：AlphaGo和柯潔對局時，曾經下出一些人類棋手們從未見過甚至無法理解的招數，當人工智慧以一種完全不同於人類的方式解決問題時，我們是不是無法真正理解他們所做的事？
答：一般智力（注：認知心理學概念，被認為是人類智力中一種普遍而概括的能力，來自先天遺傳）最大的特徵之一是創造力。人類的創造力是一個天賦，它讓我們能夠發現並解決特殊問題，這是人類擁有的，比其他物種優越的特殊財富。
AlphaGo不僅擊敗了柯潔，還讓他感到震驚。AlphaGo創造了人類棋手從未想像到的新招數。圍棋是一代又一代人，玩了幾千年的遊戲，但是現在AlphaGo超越了人類，創造了全新的玩法。從2017年以來，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人類棋手們觀摩AlphaGo的對局，然後從中吸收新的招數，他們的棋藝變得越來越好。AlphaGo提高了人類的圍棋水平。所以，其實AI會讓你更聰明。
（柯潔和AlphaGo對弈。 圖片來自：DeepMind）
問：現在，像希爾頓、聯合利華和高盛這樣的世界500強公司，在使用AI來分析求職者的臉部動作、聲音，給求職者的面試打分數。這套系統中包含了對求職者情感和意圖的評估，人工智慧真的已經具備這種能力了嗎？如何確保它公正呢？
答：你看，iPhone的FaceID可以幫我解鎖螢幕保護，其實它可以做得更多，比如用深度學習算法來辨識你是快樂還是悲傷。我之所以知道這個，因為三年前蘋果從我的實驗室，購買了一家初創公司，這家公司用深度學習來辨識臉部表情，可以比人類更好地分析你的情緒是高興、悲傷、憤怒、驚訝或者噁心。再說公正，哲學家永遠無法搞清楚，他們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在不同的文化裡，公正意味著不同的東西。因此，創建一個公平的AI是不可能的。談到偏見，全人類都有偏見，AI只是反映了我們的偏見。創建一個沒有偏見的AI是不可能的。
問：越來越多的工作都交給AI去做，並且事實總是證明AI做得比人類更好，人類對這個世界還有什麼用呢？
答：工廠裡已經有了機器人，工作做的比人更好，這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是創造能解決重要問題的機器人，比如診斷疾病，而這只是我們創造AI進程的開始。另外，人類從上帝那裡繼承了地球，而人工智慧將繼承整個宇宙。我們在地球上進化，也就待在地球上，但是我們會把人工智慧送出去，送去別的星球、別的星系。
問：有了人工智慧，是否意味著人類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答：我們並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存在，這是個哲學問題。也許有一天，AI會問出相同的問題來。
問：伊隆·馬斯克、霍金都擔憂人工智慧會威脅人類的生存，而你卻一直很樂觀，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嗎？
答：我覺得他們的擔心沒什麼根據，他們也不是AI方面的專家，我不會把他們的擔憂當回事。他們是有自己的觀點，但是你真的認為他們的觀點比AI專家們的更好嗎？再說了，我懷疑伊隆·馬斯克自己就是個AI。
問：在人工智慧越來越強大的時代，普通人應該做些什麼，以便更好地生活？
答：AI是一種工具，就像顯微鏡一樣，我們看不到那些極其微小的東西，但是我們發明了顯微鏡，來幫我們看到一個細胞內部的景象。回到1996年，有一個叫「深藍」的電腦程式，擊敗了國際西洋棋冠軍加里·基莫維奇·卡斯帕洛夫。當時所有人都說這是國際西洋棋的終結，但是人類放棄下西洋棋了嗎？今天的國際西洋棋冠軍馬格努斯·卡爾森（Magnus Carlson），出生在挪威的一個小村莊。
要想成為一個國際西洋棋大師，你必須和高手對決，這往往意味著要在一個大城市裡的西洋棋俱樂部裡。但是馬格努斯·卡爾森在一個小村莊長大，他和那些比人類大師更厲害的機器下棋。
AI給了他機會，如果沒有AI，即便他再有天賦，他也沒有機會和比他厲害的「人」下棋，也就沒辦法進步。這件事說明，在21世紀，無論你出生在何處，只要有電腦，你就能和最厲害的「人」下棋。是AI讓他更聰明，並且給任何一個想在某個領域成為專家的人開放了機會。
問：如果要更好生活需要學習AI的知識嗎?
答：小孩可以不費力地學會任何他們能接觸到的東西，他們不需要學就知道怎麼用智慧型手機。如果你足夠年輕，你也行。
問：你曾經說大部分的人工智慧，是基於60年代對大腦的理解，目前這個領域裡的基礎研究在做什麼？
答：歐巴馬在2013年發起了一個重大的科研項目，叫「大腦計劃」（注：The BRAIN Initiative，該計劃旨在創造新的神經技術、加速對大腦功能和障礙的理解，謝諾夫斯基是該項目發起者之一）。在過去幾年裡，我們對大腦如何工作的瞭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這些知識都會應用在AI上，就像80年代楊立坤（注：Yann Lecun 楊立坤, 人工智慧領域三位奠基人之一、Facebook首席AI科學家、紐約大學終身教授），在卷積神經網路裡，把關於視覺系統的知識用在AI上一樣。
問：在《深度學習》這本書的最後，你寫道：「我們仍在尋找暴露智慧最高形態秘密的核心概念。」如果真的做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答：我們一直嘗試理解大腦是如何運作的，一旦搞清楚這一點，我們也就知道我們是誰了。科學嘗試找出藏在我們的希望、志向、情感背後的東西，這些都屬於「我們是誰」這個問題的一部分。如果我們繼續沿著這個方向前進，最終有一天我們會搞明白我們是誰。
問：你認為智慧是關於量子層面的嗎？
答：深度學習應用得最多的領域是科學，我們還可以將之應用在更深刻複雜的領域。如果我們加快科學研究，未來會有更多更好的技術。深度學習可應用在量子引力領域，這是一個很特殊的領域，比愛因斯坦的研究更進一步。
深度學習還可以改善生物成像，給我們提供分辨率更高的圖像。也可以應用在天文學，幫我們探索其他星球的資源，探究黑洞崩塌時產生的引力波的本質。我們可以利用工具，在很多領域取得快速的發展，不只是商業領域，也在科學領域。我們用此來理解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複雜性。
目前我們還不清楚關於人類思考原理的基本知識，這就是最終極的問題，瞭解我們自己，瞭解我們是誰。
問：如果某一天我們完全搞清楚了大腦是如何運作的，那麼，像「直覺」、「信仰」、「意志」、「愛」和「同情」，這些詞語還是不是原來的意思？
答：首先你要對這些詞語有所理解，它們的含義在不同文化裡是不一樣的。這是語言的本質，模稜兩可，而且含義一直在變化。在描述事情的方式上，在不同的文化裡也不一樣。
問：AI會同情人類嗎？
答：當你說到同情，人類是否彼此同情？人類可以殘酷對待彼此，AI為什麼不能？
問：完全弄清楚大腦的運作之後，我們是否會對愛情之類的概念有新的理解？
答：浪漫主義的愛情是中世紀的一項創造，是一種文化產物。在它被創造之前，我們其實沒有這種體驗。因為在此前的數十萬年裡，人類都忙於為生存而搏鬥。母子之間有愛，家庭成員之間有親情，但是你會隨機愛上一個陌生人這種經歷，在（中世紀之前的）歷史上是沒有的。你真正要問的是，AI是否會擁有一種類似於人類的文化，那將是AI文化。
本文為愛范兒授權刊登，原文標題為「「我懷疑伊隆·馬斯克是人工智能」| 專訪特倫斯·謝諾夫斯基」